休息幾天，傷勢好了一大半，程黎平開著自己那輛凱美瑞，直接來到城東辦事處。恰好辦事處的主任老黃正在現場辦公，程黎平當即叫道：“黃主任，你好。”

黃主任也認識程黎平，話說回來，現在黎城大大小小的官員有幾個沒聽說過這位惹禍精的啊。“喲，小程，”黃主任喜笑顏開，“來辦事處有什麽事，怎麽不打個電話說一聲？”

程黎平心想我連你手機號碼都沒有，打哪門子打電話去。“小事，我那個魚塘，交過費用的，租用十年，”程黎平說，“怎麽說收回就收回，連個招呼都不打啊。”

黃主任裝模作樣的說：“去了啊，我派人去魚塘找你兩次，都沒見到你人。到熱電小區找了你老爸，你老爸說聽咱們辦事處的安排。現在市裏頭打算開發這些水田，所以咱們就按政策辦事，暫時收回了。”

程黎平說：“可我有承包合同啊，政府辦事也不能沒有契約精神，對吧？”

黃主任笑著說：“別急，小程，走，走，咱們去辦公室裏說。”

可能是梁胖子的落馬給黃主任提了個醒，他的辦公室裏陳設的較為簡單。墻角一個檔案櫃，對面是立式空調，再旁邊是打印機，臺式電腦。

黃主任進門之後，先給程黎平倒了一杯水，才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，說：“小程啊，你要理解一下辦事處這邊。你是程家村人，戶口屬於城關鎮，咱這邊是城東辦事處，租賃合同架不過政策變化。再說，這是上頭統一要求的，辦事處也沒辦法，你繳納的費用，回頭我讓財務給你清算一下，原數返還給你，你看怎麽樣？”

程黎平說：“黃主任，這跟錢沒關系，契約精神是文明社會的主流精神……”

黃主任說：“打住，打住，契約精神是西方文明社會的主流精神。啊呸，不是，是西方社會的主流精神。小程啊，老黃我也不瞞你，別跟政策對著幹，要不你爸媽的生意可就幹不成了。”

程黎平笑了笑，沒說話，起身就走了。他心裏很清楚，黃主任說這個話不是威脅他，否則一開始就不用給自己面子了。黃主任這麽說，無疑是在告誡他，這事兒跟當初的拆遷程家村一樣，定了就不會改，不管你是誰，也不管你來路有多大。

黃主任有點害怕，這小子連王智浜都敢打，萬一發起飆來，自己可承擔不起。他快步追了出來，在背後叫道：“小程，回頭我叫財務把錢給你送家去，你提醒你爸簽個字。”

程黎平答應一聲，上車走了。反正簽了十年的合同，也只交了一年的錢。而且第一批魚已經賣完了，早已收回成本。魚塘收回就收回吧，從南方的水鄉城市運來魚蝦，成本也增加不了多少。

回到熱電小區，把魚塘的事情跟爸媽一說，老爸說：“黃主任沒來過啊。我們天天在店裏，誰也沒找過呀。”

老媽知道兒子是什麽脾氣，急忙插話說：“飯店那邊我去過，生意不錯，一個月掙幾萬呢，比魚塘好的多，幹嗎還吃那個苦。好好開飯店，掙了錢買套房子，把橙子娶回家吧。”

程黎平說：“飯店是劉哥的，他投的錢。”

老媽說：“那也沒關系，幹幾年，摸清門道，爸媽這裏還有點錢，你再去開一家。”

程黎平沒辦法，只能點點頭，表示自己聽進心裏了。黎城是北方城市，農村人結婚比較早，如果不是因為讀書等原因的話，大部分年輕人都在20歲左右就成婚了。雖說法定年齡是22歲，可按照老家的規矩，擺幾桌酒，請請客，遲兩年再拿結婚證也沒事兒。

像程黎平這樣二十七歲的大齡青年，一般都是剩下的，條件太差，沒人看得上眼。田梓橙人長的漂亮，家境也不差，老爸老媽生怕這樣的兒媳婦說沒就沒了，所以經常暗示程黎平早點結婚。

程黎平理解爸媽的苦心，也沒怎麽多說，拿起車鑰匙往樓下走。老媽說：“吃了飯再走吧，這都十二點了。”

程黎平說：“我去找橙子。”

老媽一聽，馬上改口：“好，那你去吧，晚上帶橙子一塊來吃。”

開車來到土地測量中心，程黎平把車停在路邊，自己下了車，一邊抽煙一邊等田梓橙出來。在路上他就給田梓橙發了微信，田梓橙說還有幾分鐘才能下班，剛好，中午可以一起去奎元館吃飯。

土地測量中心的辦公樓並不氣派，一套三層的小樓，有些地方的瓷磚都脫落了。但是程黎平心裏清楚，這裏可是個油水相當肥的地方，地產商拿地的時候，只要稍微使點小手段，就能省下一大筆錢。作為回報，地產商自然也少不了土地測量中心的好處。之前兩任負責人都因為這個問題落馬，小小的副科級幹部，貪汙金額竟然近千萬。

停車場裏清一色的寶馬奔馳，還有幾輛小跑。田梓橙從樓梯拐角處下來，直接走向程黎平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。現在天氣漸熱，田梓橙穿的比較少，擁抱的時候，程黎平心中一跳，差點起了生理反應。好在田梓橙隨即便鉆進了車裏，笑嘻嘻的說：“失蹤這麽多天，老實交代，去會哪個小情人了？”

程黎平裝模作樣的說：“不是哪個，是哪些。”

田梓橙笑著說：“那是哪些啊？”

程黎平說：“周一林某玲，周二張某芝，周三徐某媛，周四瀧澤蘿拉。”

田梓橙哈哈大笑，跟著又問：“前面三個我能猜出來，第四個是誰啊，怎麽沒聽說過？”

程黎平不懷好意的笑了，說：“也是個演員，有機會我們一起看看她演的劇。”

田梓橙說：“好，一言為定。”

一群衣冠楚楚的有為青年從辦公室裏走出來，看見田梓橙，又好奇的看看程黎平。等他們發現程黎平並不是什麽超級大帥哥之後，忍不住從鼻子裏擠出來一聲長長的冷哼。再對比一下雙方的汽車，青年才俊們傲氣更盛，個個臉上帶著不可一世的神色。

程黎平沒工夫搭理這些人，發動汽車駛向城西。中午時分交通狀況很好，沒怎麽堵車，就連紅綠燈輪換都格外給力。來到奎元館門外，程黎平瞄了一眼時間，只用了十七分鐘。

照例一人一碗蝦爆鱔面，田梓橙說：“你怎麽出來的？我去北京找人幫忙，律師都說不接你的案子，怎麽莫名其妙就沒事了？”

程黎平一本正經的說：“他們抓錯人了，當然要撥亂反正。你別說，我還要告他們呢，冤枉平民百姓，我要申請國家賠償。”

田梓橙搖搖頭，說：“算了吧，你鬥不過他們的，沒事我已經很開心了。”

程黎平說：“那就聽你的，算了。反正咱以後也不養魚了，安心開飯店，爭取未來當個名廚。”

田梓橙咯咯笑道：“飯店是良心廚主鍋，你進都沒進去過，上哪兒當名廚去啊？”

程黎平說：“誰說我沒去過，我去過好幾次呢。”

田梓橙說：“丁二說的。”

程黎平說：“行，回頭我找他去。”

田梓橙笑的花枝亂顫。看著她的笑臉，程黎平忍不住想起來許璟雯，也不知道這個傻姑娘有沒有回到香港，是不是平安無事。

吃過飯，再把田梓橙送回單位，剛想驅車離開，一個穿西裝的帥哥敲了敲程黎平的車窗，遞給他一根中華煙，微笑著說：“先生，你配不上田小姐，還是趁早放手吧。”

程黎平沒有接煙，用手指了指駕駛臺上的喜鵲牌，說：“抽不慣。”

那帥哥笑著說：“硬中華，兩根可以買你一盒了。”

程黎平一語雙關的說：“有些東西買不來的。”

他不想跟田梓橙的同事起沖突，以免連累田梓橙，自己拉上車窗，主動走了。那青年不屑一顧的撇撇嘴，自己點燃中華煙，吐了一個渾圓的煙圈。

路過盛世飯店，程黎平想起來王智浜那天說的話，便停下車子走了進去。六叔已經從省城回來了，他聽說程黎平和劉衛國兩個人突然離開了黎城，沒有絲毫消息，還以為這倆家夥跑路了。哪知道剛回來沒有幾天，程黎平竟然大搖大擺的找上門來了。

不過六叔並沒有驚慌失措，而是滿臉鎮定的笑著說：“小夥子，好久不見。”

程黎平拉開一張桌子，自顧自坐了下來，翹著二郎腿說：“石老板，不好意思，讓你失算了。”

六叔說：“我也不是神仙，陳度帆跟你有點仇啊怨啊的，這回死了，不正好麽。”

程黎平笑著說：“照您這麽說，我還得謝你了？”

六叔瀟灑的擺了擺手，說：“謝就不用了，六叔又不是江湖上混的。”

程黎平說：“您確實不是江湖上混的，因為您不配。”

展家兄弟馬上跳了出來，聲色俱厲的喝道：“你說什麽，跟六叔說話，嘴巴放幹凈點。”

程黎平笑道：“幹的事不敞亮，還想讓人敬著，你也不怕人笑話。”

六叔很有涵養的向展家兄弟使了個顏色，等兩人後退幾步，從懷裏掏出來一個腰包，丟到桌子上說：“早知道你會來，準備好了。我是個生意人，你現在也在開飯店，各退一步，這個數，算六叔補償給你的，兩清了吧。”

程黎平用兩根手指挑起腰包，像飛刀一樣擲了出去，只聽見一陣稀裏嘩啦的脆響，六叔的貴重魚缸就變成了一堆玻璃渣子。展家兄弟縱身一躍，跳到大廳中央，擺出了交手的架勢。六叔板著臉怒吼道：“回去！”

展家兄弟對望一眼，誰也沒有後退。六叔站起身來，道：“怎麽，六叔說話越來越不好使了？”

展家兄弟這才憤憤不平的呸了一聲，轉身去收拾滿地的玻璃渣。

六叔說：“小夥子，你想怎麽樣，再把我的店也燒了？”

程黎平優哉游哉的笑了笑，說道：“兩清了。”

看著程黎平走出飯店大門，六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，用手擦了擦後背上的冷汗。他看得出來，程黎平身上帶著傷，可是，能把王智浜收拾一頓還肆無忌憚的角色，他真的惹不起。畢竟他說的是實話，已經退出江湖很多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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